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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医助手
陈阿公是我们科室的一位患者,他总说人要像铜钱,外圆内方。年轻时,他用“方”的棱角对抗偏见,在旧时农村无儿子的嘲讽中挺直腰杆;用“圆”的智慧化解磨难,把四个女儿培养成村里人人称羡的“四朵金花”。可三年前的一场疾病——中风,让这位好强的老人发现:能撑船打渔的肩膀,竟端不稳一碗饭;能插秧播种的手,却捏不住一双筷子。更令他痛苦的是,那些曾被他用铜钱哲学化解的流言蜚语,如今化作无形的枷锁,将他困在“病弱耻辱”的牢笼里。
陈阿公的困境折射出中国式病耻感的三大成因:
1.农耕文化的劳动崇拜:将“不能劳作”等同于失去价值
2.集体主义下的角色焦虑:恐惧成为家庭“累赘”
3.疾病污名化:“中风=瘫痪”的错误认知
一、铜钱蒙尘:当“强者”标签成为枷锁
在陈阿公的价值体系里,“不麻烦别人”是最高准则。年轻时凌晨四点摸黑下地、在海上漂洋捕捞的过往,构筑起他“强者”的身份认同。当中风打破这种平衡时,他看见的不只是颤抖的右手和拖沓的脚步,更是自我价值的崩塌。村里人看似关切的询问“老陈又去医院啊!”在他耳中变成“不中用了”的隐喻;女儿们叮嘱“爸,别老是走这么远。”的孝心,被他解读为“废物”的标签。这种“病耻感”的本质,是一个传统农耕强者对“失能”的恐惧——当引以为傲的劳作能力衰退,他害怕成为乡土社会叙事中“没价值的人”。
二、重铸铜钱:用乡土智慧破解康复困局
解开陈阿公的心结,不能照搬现代医疗话术,我们得用他熟悉的“铜钱哲学”重构认知。
1.肯定生命价值,从“耻感”到“接纳”
“陈阿公,你看这铜钱,磨圆了边角,中心的方孔可从来没变过。” 我指着铜钱轻声说道:“以前你用方的骨气撑起家,四个女儿就是你最好的勋章,现在我们用圆的智慧接纳身体变化,何尝不是新的修行?”
2.家庭沟通技巧
陈阿公女儿表示,自从他爸中风后脾气也见长,以前从不讲究的碗筷摆放,现在要是摆放位置不对,他便喋喋不休。这时候要是谁讲一句:“也没见你以前这么讲究啊。”他便连那顿饭也不吃了,他气的不是碗筷,而是自己无法像从前那样自如。面对如此场景,我们不妨对他说“爸,你瞧我,要不是你提醒我,我做饭都马虎了。”将“去医院看病”改为“走,陪你去学新本事”,用“你今天筷子用得比昨天稳一点”替代“好像没什么变化”。
3.重构家庭角色
陈阿公虽然中风,但他心里并未将自己划分为“废人”。在家庭决策中我们不能将他排除在外,比如面对社交时:“下周去大姨家聚餐,送啥礼物还得你拍板。”整理旧农具时可以请教他:“这些老把式是要修还是买新的?你坐着指点就行。”可以让孙辈请教农谚:“爷爷,您教我认草药,我教您用辅助筷,咱们交换本领呀!”
4.让疾病成为生命教育的契机
陈阿公喜欢看戏,他女儿不再直接说“去医院看病”,而是神秘兮兮地说:“县剧团要来唱《五女拜寿》,得早点去占座。”实际上,提前两小时出发是为康复锻炼结束后去戏院。在康复时我们特别强调:“陈阿公这恢复速度在咱这算头一份。”增强他的自信心。当陈阿公拄着雕花拐杖(实为康复器械)出现在戏台前,收获的是“老爷子精神”的赞叹,而非异样眼光。我们还将康复训练融入生活,用加粗竹筷给他练习夹红枣,成功夹起20颗就串成“福链”挂门头;帮助他改造农具为康复辅具,在旧扁担两端加装防滑握把,让他扶着“巡视”菜园时,旁人只当是老把式在检查墒情;我们甚至还将康复训练编进曾祖孙游戏,让他女儿回家给陈阿公训练,“阿太,您用筷子夹豌豆,我用手抓,看谁先装满这个罐子。”当他的小曾孙输掉比赛时,陈阿公开怀大笑:“小小子,当年我夹黄豆比你快多了!”
5. 重建社会参与
陈阿公有丰富的农谚知识,他的女儿拜托村委会邀请他担任“民俗顾问”。当他坐着特制轮椅(内置康复器械)到文化礼堂讲解农谚时,村民的关注点从“老陈病了”转向“老爷子懂得真多”。我们还建议建立“三老互助组”,联系村委会、村卫生院随访组组成支持小组,定期以“下乡”名义开展心理健康筛查。
三、铜钱新生:当残缺成为另一种完整
如今的陈阿公依旧念叨铜钱哲学,却多了新解:“以前觉得‘外圆’是忍气吞声,现在懂了,是和光同尘的豁达。”他右手仍不太灵便,但能用左手炒菜;他不再害怕去医院时给人看见他不灵活的四肢,能自己开车门与邻居道别;当在康复科一起与他人锻炼时,看见同组人不高兴,他会举起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:“怕啥?咱中国人讲‘否极泰来’,我们这叫‘老树发新芽’!”